强烈视觉冲击的画面里隐含着“说不尽的秘密”，看似童话般恬静的世界里搅动着某种不安的情绪。即使你已远离这“ 梦幻” 的图画，头脑仍一阵阵放空，心猿意马地挪蹭着脚步，咂摸着那些“ 梦幻” 的味道…… 我以“ 受害者” 的身份，向程亚杰问个明白。

《罗丹的情人》 120x100cm 布面油画 2010

　　超现实里的“白日梦”

　　闻：看完你的作品后，常常会使人停留在你的画面里不能自拔。

　　程：那一定是你想弄清楚其中的故事。每个人的梦都是不一样的，与其弄清楚，不如跟着自己的感觉走。

　　闻：你的画中藏有话，很多“单元剧”的出现，令人浮想联翩。

　　程：或许是我曾在“天津人民艺术剧院”工作过的原因，把油画当做舞台剧了——开玩笑。不过，或许我的潜意识里会有这个倾向，追求“戏中戏”的效果。

　　闻：是，远看时是整体画面的效果，近看又会发现很多“戏节”。

　　程：以前在中国天津工艺美校和美术学院学习的都是“现实主义”的创作思路，作品要有主题思想，要让观众一目了然，要按艺术家的意思去解读作品。出国留学后，才悟出让观众根据自己的感受来解读作品会更加“其乐无穷”。观念的转变，使我在创作上有了现在幻想的思路。

　　闻：你在维也纳留学时的大学教授胡特就是“维也纳幻想写实画派的创始人”，他对你有很大影响吧?

　　程：没错，胡特教授是我从现实主义的学院派转向超现实主义幻想画派的引领者。在天津美院时，学的是“苏式”的学院派，考入维也纳应用美术学院大师级班后，胡特教授给予我艺术新的生命。他使我懂得艺术除了技巧之外，还要有灵魂，要赋予它幻想的翅膀，让幻想启发我们更丰富的灵感。

　　闻：你怎么与胡特结识?

　　程：胡特教授开创了维也纳幻想写实画派，他在欧洲名气非常大，我是慕名而来报考他的大师级班。我曾经在中国1984年为参加奥林匹克体育美展创作了一幅油画《银花》，原作已被中国天津体委收藏。胡特教授在我报考时被这幅作品的照片所吸引，当下就决定破格免试录取我成为他的正式学生。

　　闻：教授有教你们怎么“做梦”吗?

　　程：令我最受启发的是创作的思维方式：“我们不能用太传统，太正常的思维方式去观察现实的一切，要有超越现实的勇气和眼光，从不同角度，从它对立面来观察思考它，要善于抓住稍纵即逝的潜意识带给我们的灵感。整理梦幻中精彩片段，并赋予它新的生命。把不可思议的梦幻变为可能”。

　　闻：你如何整理你的梦境中支离破碎、不合逻辑的片段?程：梦里会有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会出现很多意想不到的精彩场面，这是正常思维不敢想的地方。必须马上把有趣的东西记录下来，经过整理使它们合理化，使我们的创作更神奇，更多样化。

《永恒的微笑》 180x180cm 布面油画 2010

　　猎取梦中游物

　　闻：你怎么看待现实与梦境的关系?

　　程：正如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中对潜意识的分析一样：人们的潜意识里有很多欲望无时不刻想冲入意识层，梦里活跃着很多白天无法实现的冲动。我们白天的举止言谈都是被合理化过的“梦”，但潜意识以各种方式出奇不意地把梦变为现实。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美梦成真”。“一切由梦开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梦想会给予我们新的观念，使我们不断尝试新的创意。所以，我们要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

　　闻：如何抓住梦的手?

　　程：这是个有趣的问题。当你太在意梦时，它反而不会出现;而当你不去想它时，它常常出奇不意地浮现在你眼前。所以，在这种似与不似之间，我们应该保持意识高度的敏感性，时刻留意潜意识给我们提供的纷乱的信息。理出头绪，然后顺藤摸瓜，提炼出能够与现实联姻的元素。

　　闻：你用什么手法来表现你的梦?

　　程：我采取含蓄的表现手法来释梦。首先，我让画的主题尽量充满画面，以给人最深刻的视觉印象。无论构图，色彩还是形象刻画上，都力求营造出简明扼要现代感。而在局部处理上，我是以暗示的处理手法，把梦幻的元素点到而止，如此给人以遐想的空间。

　　闻：这样一幅作品就能出现多种解读。

　　程：这正是我的用意所在。“妙就妙在似与不似之间”，这样观众会与我的作品产生互动，从而引发出更有创意的梦境。

《宝贝》 80×60cm 布面油画 1994

　　艺术最High境界

　　闻：你以古典写实的技巧，表现超现实当代情绪。这是你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吗?

　　程：艺术的最高境界其实也是很抽象的梦，所谓昨天的“最高境界”会成为束缚你明天成长的枷锁。艺术就像你潜意识里的“梦”一样，不断推陈出新，永无尽头。说到技巧，只要你驾轻就熟，顺应你绘画风格的技巧都可以采用，无须分古典或现代，抽象或写实。绘画的终级目标还是作品里的精神，它不单展示出绘画者的专业能力，还体现出其艺术品位和思想深度。精美、神采飞扬的作品会挑动观者的神经，把观者个人的情绪融进画面的精神视界，并重新演绎该作品的故事情节。这是何等美妙的境界。

　　闻：那么你是跟着梦的感觉走，不管他人能否理解，还是也会考虑观者是否能看懂?

　　程：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因为太自我，别人无法理解你作品所要表达的意思，很难与作品产生共鸣，大家像猜天书一样，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你要表达的是什么内容，你觉得这样会有意思吗?当然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把作品白话到人人皆知的地步，那也太幼稚乏味了吧?所以，我觉得好的作品，首先要有灵魂，要有内涵。作品的主题既要高于生活，又不可故弄玄虚到面目全非的地步。也就是说你的梦境再高深，也不能脱离人类头脑理解的思维范畴，否则，你只能处于“高处不胜寒”的窘地。

　　闻：好的作品指标是什么?是好的技术?是好的故事?还是好的创意?

　　程：好的故事，好的创意，如果没有好的技术一切都枉然。滥竽充数的伎俩只能“自欺欺人”，而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大师。只有当你身怀绝技时才能令创意与众不同，才能令你诉说的故事耐人寻味。古今中外能称得上大师的作品，哪位技术不是出类拔萃的?

　　闻：那你说说看，“创意与技巧哪个更难”?

　　程：技巧会随着经验的积累，逐渐磨练到得心应手的地步。但要特别小心的是熟练往往会令人成为套路，出现千篇一律乏味的作品。创意也会出现类似的现象，当一个好的创意得到认可之后，往往也会担心失败而裹足不前。相对而言，创意永无止境，是艺术家一生的难题。

　　闻：如果一直跟着梦的感觉走，怎么形成风格?

　　程：风格无外乎就是艺术家经过千锤百炼而逐渐成形的一种“特征”，这种“特征”会从无意识的雏形慢慢熟练到识地去追求、去发扬光大。艺术家在得心应手之后，往往又会有意识无意识地去尝试新的东西。这种不断提升自身艺术品位的过程，就是寻梦。所谓风格会在这“美梦成真”的实践过程中逐渐显现出来。

　　闻：所以，美梦成真是追求艺术的最High境界。

　　程：没错，享受美梦成真的过程是人生一大乐事。

《心锁》 100x100cm 布面油画 2008

《海归》 100x80cm 布面油画 1999